無法教你的事
春天還沒來的那個週末,我與計程車司機輕鬆的搭起話來。我們討論了這過長的冬天以及令人無語的政治家。在波士頓這座大學城,不意外的他也問起我的學校與主修。在我簡單回答之後,他興奮的問 「哇好厲害,出專輯了嗎?」
我不好意思地笑著回答 「還沒還沒,我還在學習呢」
他頻頻點頭然後接著說 「沒錯,我覺得音樂這門學問能學的實在很多,一輩子都不夠用,但是你們對音樂的那份愛真的是教不了的」
我正想回答「我這麼愛音樂大概也是因為很小就開始學了」但想了想我把話吞了回去。這麼被動的話大概只是一時情緒使然。但是如果真的和他說的一樣,熱情是教不了的話,我當初是如何愛上它的?
每次頂著暖陽回到台灣,仍會有人把我當作初冒芽離家的孩子一樣不斷給予貌似肥料的意見。他們討論著我以後是否會回家,是否不會回家。七嘴八舌間時間過得很快,夏天過了我又要回到北方。耳裡總迴響著他們的一句話 「妳回來台灣也沒有觀眾」或是「現在全世界聽古典音樂的人越來越少了吧」一言一語間我曾想過,在這同時追求高收入和小確幸的矛盾社會壓力下,我要重來是否能夠堅持音樂到現在?
推廣藝術教育在全世界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不僅在這福爾摩沙。它像顆燙手山芋,沒有人願意輕易張嘴。美國每間音樂院都有所謂「音樂教育」課,我們每週花上幾個小時討論到底該如何教音樂,試著去解釋無形的東西。我們一邊辯論著其他科目與藝術的重要性,一邊參考無數成功與失敗的例子。但是到了學期末,即便學會了再多教育手法甚至是偏方,我們卻仍然沒有辦法回答那最重要的問題。尼采說沒有音樂的人生是場錯誤,但是早已深陷於這世界的我們要如何證明?
一轉眼我眼前就坐著這樣一群剛冒芽的孩子,看著這麼小的他們問著成熟的問題,我發現這跟我身在哪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我遇到了誰,誰分了我一點陽光。
在我剛開始學音樂時,我的陽光除了浪漫的媽媽以外,就是我的老師們。他們在幾乎沒有古典音樂市場的時候便始終相信在哪都會有孩子想要學音樂。在我吸收知識最快的時候,比誰都還有耐心的陪伴在我的身邊。
事實就是,我們本來就不可能教別人去愛什麼事物,那不是凡人能做到的事情。無論是世界知名音樂家、教授老師們、還是正苦惱著要怎麼回答「我想要學音樂但是媽媽說以後我會找不到工作」這個問題的我。
身為音樂家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全力演奏出所謂好的音樂,幸運的話有天就能夠用自己的雙手創造出當初推動我們的感動。但如果每一次我們都認為自己正在改變世界,自憐著每次失敗便是強說愁。即使是在刻板印象裡,藝術家與醫生這站在價值觀天秤末端的兩種身份也有無比相似的地方。如果有天有個醫生認為他每天的責任都是將人從鬼門關前帶回,那是多麼的不切實際。且在職的醫生們都會說自己在 Practice Medicine,跟我們每天掛在嘴邊的練琴是一樣的。
音樂的確有很強大的力量,無論改變思緒還是治癒人心,但那都不是理所當然。
我想起了我的老師們,以及那些曾讓我感動流淚或起身鼓掌的音樂家,他們沒有指望過別人愛上音樂。他們只是以身為則的讓我看到擁有音樂的生活可以多麼豐富,然後一個音一頁樂譜一首曲子的,讓我發現自己多麼想學、多麼想跟他們一樣。所以在我面對人生抉擇時,我總會想起他們堅強的身影。
深深的愛上一樣事物需要點衝動以及時間的慷慨。
誰都需要足夠時間讓人生走過,才能看清自己是否有容量接受隨愛而來的困難。所有藝術家的故事,成功與否,充其量都只是一篇篇帶鼓勵暗示的篇章。故事到了最後,我們仍無法讓別人愛上我們所愛。
但這並不是個否認也不是個藉口,而是新故事的開始。
為他們翻出仍空白的那頁,閉上雙眼放手讓時間從我們身邊流過。
而主角們是否會墜入愛河,那就是不屬於我們的美麗故事了。
You can't save the world, but you can save yourself and the light that you bring. because that is what the world needs. More light. - J.M Storm
你無法拯救世界,但你可以守護你自己以及你所帶來的光明。因為那正是這世界需要的 - 更多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