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愛著音樂

四月波城慢慢回暖，教室窗外的櫻花也正隨風搖擺，但是教室裡卻還沒迎來春天。大家緊繃的雙手以及故作輕鬆的表情，都是這個期末時節的副作用。考試與音樂會紛紛到來，連平時歡樂的主修大班課都失去了笑聲。瑪莎教授看著這個低壓循環，仍舊微笑著，像櫻花一樣。

所有人都演奏完後她說，「你們知道嗎？無論剛剛演奏得如何，至少你們是愛音樂的。我能聽出你們的努力與真誠。也許你們覺得這是理所當然，但其實是多麼難能可貴。」

她停下來看著上一秒還紛紛低著頭，現在就已經像向日葵一樣看著她的學生們說，「好啦，趕緊回家休息吧！」

那天晚上，心裡的窗彷彿隨著她的話語一下便被春風吹開。一直以來總是擔心自己的想法有沒有隨音樂傳達出去，原來不只傳達了出去，還偷偷幫我們告了白。

然而一年之後的四月卻依舊累人。那天樂團排練直到天都黑了，大家各個滿臉不悅、滿心疲倦、滿身焦躁。站在指揮台上的指揮跟瑪莎教授一樣，充滿了人性與智慧。他們身後那些令人佩服的成就應該很重很重，卻從來不曾將那些重量給予學生們。只是偶爾輕輕的，在我們背後推上一把。

理當最辛苦且年紀最大的他一天下來卻仍舊神采奕奕。為了緩解漸漸凝結的空氣，他開玩笑的說，「怎麼感覺我才是二十幾歲的人？」

大家笑了笑，有氣無力的眼神卻還是偷偷的飄向牆上的時鐘。

嘴角稍微上揚，好像明白這群累壞的孩子們當下最需要的是什麼，他看著我們說，「你們知道嗎？每一天我都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我能做著自己所愛的事情並稱它為我的工作，」帶著溫柔卻堅定的口吻，「能做自己所愛且擅長的，在這個世界是多麼難得，對吧？」

啊，跟一年前一樣，心突然打開了。

大家都說興趣變成了專業就不好玩了，但是對大多數音樂家來說，音樂都是從興趣開始，然後不知不覺就成了專業。因為找不到在這世上另一件自己更想做的事情，或是更會做的事，所以也就這樣繼續前行。像是義無反顧，又像是順理成章。

如果愛情真有七年之癢，那專業呢？七年過去好久，我們還是演奏著同樣的樂器，看著依舊黑白的五線譜，哼著同樣的歌。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可是就是沒辦法樂在其中的時候怎麼辦？

而他跟她，彷彿早已看出了我們不敢將這個問題說出口，體貼的將答案直接給了一時被倦意矇住雙眼的我們。

「因為你們是愛音樂的。」

「因為我們是很幸運的。」

只是習慣了反覆開琴練琴收琴，習慣了為音樂忙碌奔波，習慣了充滿音樂的生活。一直沒有休息，難免會看不到自己身後的花路以及身邊正綻放的花。

覺得太過理所當然又疲憊的時候，我總會提醒自己他們給予的那兩句話。堅定的，理性的，成熟的。

等心裡的濃霧散去後，暖洋洋的初心又會像太陽一樣照亮前方的路。